他站在门口观望着熙攘的人群。已经是深秋的时分,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飘落大片的黄叶。他隐约看见对面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孩。一些清甜的笑声在他心底响起。他穿过人群向她走去。看到她阳光下微笑着仰起的脸,恍若隔世。林,好吗。她的长发剪掉了,一头乱乱的碎发,穿一件宽宽大大的棉布衬衣,肥大的布裤子。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。他点点头。清的声音在街对面响起来,她穿了一条鲜红的缎子旗袍,找不到他。我该过去了。他说。好。她还是笑着。他转过身的时候,听见自己心底所有被时间填满的裂缝,一条条撑开。他的穿旗袍的未婚妻就在前面。他告诉自己不要回过头去。再也不要回过头去。生活已经平静如水。还是要日复一日地继续。可是他听到身后她轻轻的呼唤。林。她叫他的名字。这是深藏在他心底的声音。他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回过头去,寻找那个纯白的影子。他不想知道她这三年的经历。他只知道她又回到了他的身边。孤单的,憔悴失色,没有了长发。也许是一段残酷的情节。他象一只驼鸟一样,把自己的怀疑和阴郁隐藏起来。离开清的过程是艰难的。为次他放弃了大学里的工作和一贯良好的声誉。他们搬到公寓里,他找到一份外企的工作,只想赚到更多的钱。一天忙碌繁重的工作之后,唯一的安慰是在回家的途中,想起待在家里的安。她买了一台旧缝纫机,把所有的窗帘,桌布,床单,椅垫换成暖调的格子棉布。在阳台上放满了花花草草的盆栽,甚至种了丝瓜和葡萄。餐桌上放着一大罐清水养着的百合。每天把他要穿的衬衣和西服熨得平平整整放在床边。深夜他在电脑前写eail给客户,她给他煮热咖啡。然后爬到他的背上去,揉乱他的头发,象一只小猫一样的撒娇。有时候靠在他腿边静静地看书。等到他做完事情,常常发现她已经睡着了。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多久。他知道她可以做一个完美的妻子,但这种平淡安宁的气氛下,她不羁流离的灵魂不可能停息。他了解她的美丽只能依赖于她的放纵和自由。也许他有时候期望她能对他诉说。她似乎藏起了她所有的伤口和往事。就象她十岁时和他去爬山,常常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后面。从不向他求助。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恐惧着,她灵魂深处的暗涌再次象潮水一样,把他仓惶地淹没。她对他说,林,我想出去找份工作。我的收入维持我们的生活应该没有问题了。我只想找份事做。她跪在地上擦木地板。我还是一样的会做家务。只想有空的时候出去做事。他沉默着。听见她抹布上的水滴一点一点地打在地板上。他说你能做甚么。她的脸色变得苍白。你所有的牺牲不断地提醒我,我是有负于你的。可是我并不这样认为。我也不需要提醒。你要我坦白和解释甚么?我不想说。我的过去与他人无关。他阴郁地看着她。她尖锐的语言。她甚至不愿意让他做一只鸵鸟。任何时候,她都可以为所欲为。而他除了等待和隐痛,无能为力。他走过去,一把拉住她的头发,把她拖进卫生间。淋浴花洒冰冷的水激烈地喷射下来,他把她推到里面去。愤怒和绝望让他浑身颤栗。她倔强地挣扎着,但一声不吭。她的头碰到了墙,血滴在浴缸外面雪白的瓷砖上。他强硬地制服住她。所有少年往事中的自卑和无望。那个站在衣衫褴褛的乡下孩子中间的城里来的女孩。一尘不染的纯白布裙。尘土飞扬的盘山公路。而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离开。在灿烂的阳光下泪流满面。即使他现在努力跻身于这个城市,想为她做得更好,她都始终是那个不需要他照顾的,桀骜不驯的女孩。告诉我,你会感到痛吗。告诉我,你有没有感觉到过痛。他把她的头拉得仰起来。激烈的水流下,她只能闭上眼睛,她已经无法呼吸。她哭了。在恐惧和疼痛中,她尖叫起来。你一直都不愿意碰我。你要我跪在你面前忏悔。让我告诉你我在海南如何生活。我就是靠在酒吧唱歌,跳艳舞谋生。我就是无耻下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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