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琢磨‘过来人’呢,”韩元望支起身子,望着她的背影道,“照照镜子便知道,今儿妹妹的眼里冒着一汪泉水似的,没白受哥哥疼。”
雍棠摸摸面颊,未施粉黛却比往日梳妆得更鲜妍,更不消说如今奶儿满涨,撑得皮痛,围度恐不下于那些丰腴妇人。
既是人人都瞧得出的变化,那位耳报神想必这会子已把这好消息递到宫里去了,韩元望……贵妃也该命他走了罢。
一想到听霜的婚事,她便染上一抹郁色,“哥哥的名声今儿叫你抹黑了,你个色胚子,还有脸子拿他玩笑。”
说罢借口去瞧瞧他的药煎得如何来到屋外,却是问清荷:“蝶儿回来了么?”
清荷奇怪地瞅她一眼,“小姐为什么这么问?蝶儿这几日都不曾离开院子呀。”
蝶儿是贵妃的眼线,这是不会错的。纵是听霜不说,雍棠也早对她生疑。
若不是贵妃指使,韩元望何至于缠着她要了这么多……既是她的命令,蝶儿自然也收到督察的指令,怎会不禀报呢!
故意卖个破绽,叫姑姑拿住她的把柄,如此一来,她杜雍棠绝对是个更好拿捏的人选。听霜的婚事便不会被她插手搅合……此计固然凶险,也并非万全之策,可也不该是这样的回馈。
不闻不问,全然不是上位者对下属的掌握。如果,韩元望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呢?
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,一番谋划全落了空,雍棠难免郁结,“那便只有我亲口说了。”
早有侍女在耳房准备澡豆热水,请元望沐浴更衣。只是一顿濯洗,竟叫他神清气爽、一扫病容。
拾掇后的床榻整洁,层层幔帐收在两侧垂拢,一座玉碗立在青釉烛台旁,桌边坐着位仙子,素色纱衣,我见犹怜。
“先生这病说来也有我半数罪责,”雍棠款款起身,娉娉袅袅,“委实过意不去,亲自前来以表诚意。”
夜深人静,可彼此都清楚昨夜的缠绵悱恻已成过往,再不可能重温旧梦。今夜过后,怕是连这样虚与委蛇的平和都难存。
他接过药,坐在她对侧,在她的灼灼目光下一口一口吃尽,等待她的发作。
出乎意料,雍棠的出击如此柔和:“韩先生,你早前可有过婚约?”
“祖母母亲替我相看过几家女子,”他落手,玉碗落在桌上,一道小小的清脆声,“自得知我不举,便停止了,只对外推说不急。倒有人说我眼高于顶。”
“先生自有眼高于顶的资格……我与霜儿,虽不是一母同胞,但情谊丝毫不浅。长姐如母,我又只长她几个月,少不得先替她把路走一道,且行且引。婚姻大事更是如此,现今我只盼着把自个儿的婚事定下来,再给听霜谋划呢。”
她言笑晏晏,恍若闲谈。
即便早有预料,元望还是心头一紧,笑道,“你的婚事?与哪户大人家的儿郎?”
“杜家总有女人要进宫的,”她也笑,“我希望能是我。”
纵然民风开放,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房里也不应再有男人的,更遑论是眼前这位要做凤凰的贵女。
能怎么办呢,床笫之欢时的明示暗示,他不信她听不懂,心窝似片流沙,一粒一粒的沙吸进去,沉到底,压得整颗心都颤栗着陷落。
“若有下次见面,或许我该改口称呼你娘娘了,”元望垂下眼帘,“到时还望娘娘手下留情。”
跟聪明人讲话果然不需撕破脸皮,雍棠嘴角漾起笑意,“叨扰先生月余,学生感激教导还来不及,韩先生多虑了。”
说完,起身至榻前,不知扣动了哪处机关,一个巴掌大的匣子“啪嗒”一声滚落在地。
她捡起来,递给他,“先生不曾收过束脩,如今受‘还根’荼毒,杜家的秘药合该是最好的礼物。”
“先生,”见他迟迟不接,那一只手仍稳稳托着木匣,另一只手却沿着空隙打开,自其中抽出一根极细长的银针,只余一颗乳白的丸药,“把药,就着我的血吃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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