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面迎敌的兵士赶忙竖起长矛,直刺敌人面门,谁料长矛半途被一只大手擒住,一股巨力从矛上传来,那兵士被扯得踏前半步,还未及松开手中兵刃,就见长剑斜撩,刺骨冰寒直入颌骨。一剑穿透了敌人下颔,还未抽剑,另一根矛劈面刺来,田恒左手一挥,用手中的长矛勉强架住,于此同时,背后敌人已然出剑,直刺背心!是进,是退?那大汉须发皆张,轻喝一声,右脚已踏出半步,腰胯使力,猛然一转。剑锋划过背脊,带出长长血痕,然而田恒手中长矛已携风雷之势,狠狠抽在了身后持剑者面上,矛杆断裂,打的那人口喷鲜血,牙齿尽落。借一转之力,染血的长剑也收了回来,掉转方向,直刺面前持矛者胸口,皮甲尽透,一剑穿心!成了!这时,田恒方才呼出胸中戾气。四人尽数倒地,余下不过补两剑的事情,然而下一瞬,像是似觉察了什么,他突然一凛,扭头看去。糟了!当田恒迈步向前时,蒹葭已听从吩咐,藏到了一处花木后。这些人定是来害女郎的,她可不能拖累田郎!见那汉子一步步走向带甲的兵士,蒹葭只觉心如小鼓,咚咚跳个不停。以一敌四,他能胜吗?然而当两人一问一答,开始交谈,蒹葭忽觉余光处有什么一闪,她猛地扭头,就见一人从旁边墙角处绕了出来,悄无声息的取出了长弓。蒹葭险些没惊呼出声。守在这里的,不是四人,而是五个!要不要出声提醒?可田郎说过,不能大呼小叫,会引来兵士,而且万一让他分神,岂不更糟?怎么办?!“轰”的一声,藤箱砸在了地上,也砸在了蒹葭心间。见那弓手真的举起了手臂,弯弓引弦,她猛地一提裙角,冲了出来。不能让贼子暗算田郎,他还要救女郎呢!不知是从哪儿涌出了力气,蒹葭冲了上去,一把抱住那弓手的手臂,狠狠咬了下去!谁曾想旁边还埋伏着个小婢?那弓手吃痛,反手一抽,打在了蒹葭面上。这一下打的极重,蒹葭脑袋嗡的一声,倒飞了出去,滚落在地。满眼金星,一嘴血味儿,她却没有哭泣躲闪,而是手脚并用又爬了回去,死死抱住了对方的大腿,再次张嘴咬了上去。这贼子还能放箭,不能让他伤了田郎……被执拗催动,蒹葭简直像是咬住了猎物的小兽,哪怕牙齿松脱,指甲劈裂,也不愿松开半分。然而她没能看到,恼羞成怒的弓手抽出了腰间长剑,狠狠一下刺了过来。背上传来一阵剧痛,蒹葭牙关松脱,不由张开了口。一声极轻的呼痛声,从她喉中溢出。不行,她不能叫的……蒹葭挣扎着,想要抬手捂嘴,就觉一阵淅沥沥的腥雨,落在了身上。“蒹葭!”手中断矛抛出,携千钧之力,穿透了弓手的咽喉。田恒却顾不得其他,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,一把扶住了蒹葭。温热血水顿时顺着指缝流淌,浸湿了他的衣袖。蒹葭用力眨了眨眼,似乎看清了面前那人,露出了个傻乎乎,满嘴是血的笑容。“奴没喊……快……救女郎……”她费力,又有些自豪的辩道。每吐出一字,都有血泡溅出。田恒似是哽住般,一把抱起了那小小身躯:“莫怕,你家女郎定能治这伤……”踏着满地鲜血,他冲进了院中。楚子苓没有听到院外的动静,事实上,她几乎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。长长久久的枯坐,似乎也让她的神经麻木,失去了对外物的感知。也唯有如此,才能隔绝她心中日复一日叠加的孤独。因而,当那人踹开房门,带着浑身赤红,和怀中躺着的小丫头冲进来时,就像一阵狂风,吹散了拢在心间的浓雾,掌中灵九簪跌落在地,楚子苓直起了身,不可置信的望着两人。在对视的一瞬,田恒只觉胸中一痛,刚想说些什么,对面那女子猛然起身,冲了过来:“她伤了?怎么伤的?”楚子苓简直都要疯了。蒹葭不是她亲手送出去的吗?怎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?为什么还会受伤?!“是剑伤……”田恒的声音沙哑,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愧疚。他没能护住这小婢,反而是她护住了自己。久历阵战,田恒如何不知,这伤是刺破了胸肺,已然没救。楚子苓其实并没有真切的听清田恒说了些什么,她已经解开血衣,发现了伤在何处。狰狞的伤口淌着鲜血,一刻不曾停歇,那是肺叶。楚子苓只觉牙关都咯咯抖了起来,止血!她要止血!簪呢?她的金针呢?!然而当寻到木簪,抽出毫针时,楚子苓的手却是抖,抖得几乎捏不住针柄。肺部外伤,她心底比别人都更清楚,此刻需要的不是金针,不是中药,而是输血,急救,外科手术!在这蛮荒的世界,在她这双手中,如何能救?像是没察觉到她眼底的苦痛,蒹葭那双圆圆的眼睛,睁得大了些,溢出了喜意:“女,女郎……奴,奴来接……接你了……”她边喘边说,喉中似有丝丝气音,“……跟,跟田郎……一起……走……快……”像是喘不过气,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那只被染红的小手伸了出来,像要抓住楚子苓的手臂。然而它太轻,太柔,就像一片红色的羽毛,擦过手腕,轻轻飘落在地上。“蒹葭!蒹葭!”泪水夺眶而出,楚子苓扔下金针,抓住了那只手,想要拉住她,把人唤醒。然而那双眼,已经无法聚焦,只茫然的睁着,咽喉一阵轻颤,没了起伏。不该是这样的!不该是这样的!那刺目的血,似乎也染红了双眼,冲入了脑海。蒹葭有什么错?她不该遭受这个的!为什么?因为屈巫?因为楚王?因为她这个莫名其妙来此的幽魂?!为什么是蒹葭!一只大手伸了过来,在蒹葭面上抹过。合上了眼帘,那女孩的神情是安详的,若不是面上血污,就如坠入美梦一般。“该走了。”田恒道,“她是来带你走的。”这话犹如一把尖刀,插入了肺腑,搅出钻心痛楚。楚子苓颤巍巍的摸了摸那开始变冷的脸颊:“能带她一起吗?”这楚宫太大、太冷,没有温情,不存人性。蒹葭不该葬在这里,她该随她出去,远远离开,安眠在一个可以见到四时美景的地方。“好。”田恒没有说什么,起身向外走去。不一会儿工夫,他抱着个藤箱走了回来,放在地上,“带她出去。”那箱子如此大,定能装下这小小身躯。楚子苓举袖,轻轻擦去了蒹葭脸上的血污。田恒则在屋中翻出了几匹布料,放在箱底,又扯过榻上锦帐,把人裹了起来,小心翼翼安放在箱中。“还要再盖些东西,遮住血腥。”田恒抬头道。楚子苓立刻起身,翻箱倒柜,不一会儿就找出了一摞衣裙,还有不知多少熏衣的香料。把这些轻轻盖在了那蜷起的身躯上,就算打开箱盖,也再看不出破绽。而那被掩住的血色,也终于唤回了楚子苓的神志。她不能在这时垮掉,她不能辜负蒹葭和田恒,她要出去,和他们一起离开楚宫!“你也要换身衣裳,奴婢穿的最好。等会儿跟在我身旁。”箱子已经占了,如今最好的法子,就是让巫苓扮作婢女,用方才的法子混出去。只是多少有些风险。然而没等他说完,楚子苓就已起身,转到了屏风后。不大会儿工夫,她换了一身衣裙,还擦去了手上、脸上的血污泪痕,收起了木簪,束起了长发,低眉敛目,亦如宫中行走的奴婢。田恒舒了口气,他真怕巫苓承受不住,失魂落魄痛哭流涕。若是如此,他再怎样勇猛,也没法带两人出去。好在,巫苓还是那个巫苓……心中突然生出了些怜惜,田恒皱了皱眉,起身想要寻件甲衣遮住身上血迹,谁料刚走出两步,他剑眉一轩,拔剑在手,低喝道:“谁在那里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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