宪宪不爱哭闹,但习惯晚上睡觉都要找妈妈,这让她根本上不了夜班。各种原因总结在一起,得出结论:她和纪修成不了同事。听完她的各种分析,纪修着实松了口气。顾奈不高兴地拍他一记:“喂,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工作?我好歹也是研究生,虽然还没毕业。”纪修吃了口鳗鱼,叹气:“没有,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考不进来。”以前常听人说女人生完孩子智商会下降,他并不信,直到顾奈复学,他才意识到传闻完全应验在了自己老婆身上。照理说,她整个妊娠生产期间都被精心饲养,哺乳期也是他在负责喂夜奶,不论从饮食上还是从作息上,都没有让她精神疲惫的前提,可她就是“变笨”了许多,一下从全系前十,变成了“只有三秒记忆的金鱼”。保姆刚把奶嘴消过毒,她替孩子换个尿布工夫就忘了,他不敢当面指出惹她唉声叹气,于是把奶嘴拿去又消了一遍毒……现如今她虽顺利毕业了,但作为她的专属导师,纪修很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。教她念书,比自己考哈佛还累。唉。顾奈将他情真意切的担忧看在眼里,又气又笑:“喂,你少瞧不起人了好吗?我都没考过你怎么知道我考不进?”某人毒舌:“我求你还是别去了,不去考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可能性。”一旦去考,恐怕得全家上阵轮番做她的思想工作。做人还是得想开点。听听,这是亲老公说的话吗?顾奈负气地猛灌啤酒,薄薄的铝管被她捏得咯吱咯吱直响。纪修拍了下她饱满的屁股:“和谁置气呢?喝慢点。”“我不要理你了。”她轻哼一声,孩子气地别过头去。在这座每天只有两班船的偏远海岛上,没人会来敲门打断他们热烈的情事,甚至没几个人认识他们,天然的地理条件,和这场阻止人们外出的夜雨,让他们生出一种被包裹在世界角落的孤独感,忍不住就要向身边的人取暖。潮气犹如海浪般在简陋的小屋里翻涌,许久,浪潮才退去,海面才平息。月光在浮云缝隙中穿行,在远方的海平面上落下波光粼粼。以这人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程度,结婚三年没出轨,更没在职场闹出半点绯闻,简直是匪夷所思了。趁纪修去冲洗,顾奈抱着一只抱枕从沙发上起来,瞥见餐桌上的啤酒罐下聚集着一摊水迹,她吞吞口水,红着脸拿抹布擦去。纪修洗完出来没在客厅看见她,转而走向卧室,顾奈正睡着。角落里的风扇只开到一档,怕她着凉,他拉高毛毯替她盖住腿脚。奶奶平时总念叨,晚上睡觉不能让她把脚露在外面,对女孩子身体不好。有时他会觉得这些所谓的细节都是无稽之谈,可私下里却一趟不落地执行得很好。顾奈迷迷糊糊地睡着,中间接了婆婆的电话,勉强撑开眼皮哄了会儿子,随即再度睡着。客厅的电视一直沙沙作响,大概十一点,纪修终于回到卧室。顾奈哼唧了声,嗡声问:“它飞走了吗?”“什么?”纪修窝在她背后。她半张脸埋在坛子里,瓮声瓮气地说:“纱窗上趴着一只蛾子,有蜂鸟那么大。”纪修扭头查看纱窗,那里什么也没有。“它走了。”“嗯?”像是为了确认似的,顾奈裹着毛毯翻过身来,撑起半个身子看向纱窗。蛾子果真已经飞走了。她长这么大,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飞蛾。灰扑扑的,毛茸茸的,叫人不敢相信它那薄薄的翅膀,能带动它那么硕大沉重的身体。她举了半天的杀虫剂,最后还是没忍心。在她看来,比起蛾子,它更像一只鸟。她怎么能杀死一只鸟呢?但她还是有点害怕它。纪修仰躺在床上,她半个身体撑在他胸前,修长的颈线一直延展,散落的头发有一簇恰巧落在他鼻子旁。有一点痒。顾奈看了很久,最后垂下睫毛,趴在他胸口问道:“你说,它会不会是当初飞进我房间的那只?”那个将桂花打落一半的雨夜,也有不明物体飞进房间将她吓坏。在看见今天这只蛾子时,她突然意识到,原来,那是只蛾子。一只很大很大的蛾子。纪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,朝夕相处令他足以理解她忽然而至的哀愁是因为什么。她总是这样,看到什么会突然想起一些毫不相干的事。就某种意义而言,她比他更适合当个画家。但她坚称,这只是因为她是双鱼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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