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墨有时候好奇,梦迢哪里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脾气?明明有时候好好说着话,她忽然就挂了脸。明明是她有求于人,可那双带着飒气的眼里却不见半点做小伏低。
他挨了一声吼,心里也有些不痛快,把喝空了的茶盅倒扣到案盘里,洋洋地拔座起身,“我可是一句话没讲。”
言讫便打帘子往卧房里去了。梦迢独坐外间,听见卧房帘子窸窸窣窣响着,像一阵轻风,吹散了她怄的气。
她扭头去看,罩屏上挂的是大半截猩猩毡,暗沉沉的红将里头的光线也蒙得有些暗,微微挹动,露出里头小高几上的一盆白月季。
隔着大片虚妄的空间望过去,那盆花时而露时显,飘忽得像是种在梦里。梦迢呆呆地坐在小厅中央,愈发显得空虚。她起来坐到榻上去,刚回身,就见董墨站在了帘子前。
他换了身湖绿的道袍,戴着网巾,以那片暗红的猩猩毡为背景,恍惚是从梦迢浓稠的欲海中跳出来的一点清冽,吓得她忙把眼搦开。
她逃不掉,董墨向她目光所及处走来,又望案上倒了盅放凉的茶,“你还真是随意。”梦迢自省须臾,要从榻上起来,他又噙着盅笑,“请坐着,我不大喜欢那些待客之道,我在你家里也是随意的。”
与其说他不喜欢那些疏远的待客之道,他不能说的是,梦迢坐在那里,好像天生就该坐在那里,挑剔他的沉默寡言,与他置气。
扪心自问,他愿意屡屡同梦迢纠缠往来,除了疑心,多数时候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想象。
梦迢只猜着前头一半因由,他对她的好奇心,令她益发不拘小节地坐得安稳,泄气似的软了腰,翻看炕桌上的料子,“你过来瞧瞧,要裁哪一匹?”
“你看着办吧。”董墨看也没看,懒懒散散地走来歪坐在另一边,只管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。
又勾得梦迢心里起了火,公事公办地举起尺头,“那你站起来,我量一量。”
两个人站到榻下,梦迢先在后头量比他的肩臂。她的指端有些凉,偶然触碰在他的脊椎上,降了他被太阳晒出的热温。他好心说了句:“你多带匹料子回去,给你同你妹子也裁身衣裳穿。”
梦迢眨眼便想起梅卿讽她的那些话,谁不爱钱?难道她天生穷命不配财?!
她瞥了案上那匹妆花缎一眼,不冷不热地躬绳子丈量他的臂,“我没那个福分,穿不得这样好的衣裳。”
董墨展着双臂,扭脸睇她一眼,陡地叫她狠掐了一把腰,“站直囖!歪来歪去的我怎么量?!”
正掐在他腰侧,令他筋骨酥软了一下,他不由得垂着眼看她,太阳被庭中林荫层层滗漏折照,从窗户里射了一束在她眼皮上。
她转到了后头,拿一条细麻绳圈住他的腰,他静静等着,须臾她又转回了前头,拧了他一把,“我说别动别动!你哪里痒痒?”
董墨分明没动,简直百喙难辨!只好盯着她垂落的睫毛,以及嘟囔的腮帮子。他原本提起来的那点气一霎消散,不冷不热问她:“谁给你气受?”
“啊?”一经问,梦迢才醒神方才发了点脾气。自打被梅卿讽了一通,她是半点也听不得钱财富贵的话,一提起就心虚,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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