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激情和想象变成心底溃烂的伤疤。放假回家,林来看我。我们出去散步,漫长的安静的散步。沿着河边空阔的大路,可以一直走到郊外的田野。夏天的夜空是繁星灿烂的。凉风如水,空气中到处是植物潮湿的气息。我们走着,没有很多的话。也不看彼此。在稻田边的田埂上,坐下来休息。寂静的夜色象一张沉睡的脸。林说,我一直都想有一天能够有一个农场。我们在一起,你生很多小孩,每天早上围坐在餐桌边,等着我煮牛奶给他们喝。我笑着听他说,看他把我的手轻轻地握住。然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亲吻过去。那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。我知道。发生的同时就在无声地告别。他的电话在深夜的寂静里响起来。还不睡觉?失眠了。你要好好睡觉,知道吗?女孩子这样对自己不好。你干嘛?真是任性的小孩。他在电话那端轻轻地笑。这个耐心的男人,毫不理会我对他的敷衍和反复。我听说过他为他的单位拉来巨额广告的事情,对于这样一个百折不挠的男人来说,这并不是奇迹。他通常过一星期左右打个电话给我,提醒我和他的约会。坚定而又不强求的机智。我只是想见到你。安。相信我。安在酒吧门口看见他。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。平头,锐利的眼神,烟灰的衬衣。他说,这里有你喜欢的音乐。你这个疯女孩。他突然有点无所适从。你居然搞得我很紧张。他有点奇怪地说。没有一个女孩子会让我这样紧张。那是你心中有鬼。安对他说话向来毫不留情。音乐沸腾的狭小空间,弥漫着烟草味和激烈的音乐。每一张忽明忽暗的脸,好象都是一张面具。隐藏着残缺的灵魂来寻欢作乐。只有音乐是真实的。象潮水一样涌动,美丽而恐惧,把人所有的思想淹没。安要了苏打水,坐在吧台边,她等待自己喜欢的曲子。他看着她,她旁若无人的样子,不和他说话就不发一言。他一直觉得她是个任性的孩子。但有时候她的直接和不羁又让人困惑。你是不是喜欢我?她突然转过脸对他说。明亮的眼睛,放肆地看着他的尴尬。觉得你很特别。他说。我觉得我们需要互相了解。是吗?她笑着。其实我是个特别无聊的人,你一了解就会没味的。那就让我了解看看。她放声笑了起来。她的笑声和她的眼睛一样肆无忌惮。不记得是否曾幻想过喜欢的男人。他的头发,他的眼睛,他的气息,他的声音。我只知道如果他在,我会在人群里与他相认。在命运的旷野里,也许没有彼此的线索,只是随风而流离失所。像漂零的种子。但是我的手里还有大把的时间。在变得越来越老之前,在死去之前。等着与他的相约。等着他如约而来。我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给另一个人。林毕业回来的那天,我去火车站接他。我等在夜色中,看着从出口涌出来的人群。忽然感觉内心的惘然。那个蔷薇花架下的少年,和无数个繁星灿烂的夏天夜晚,以及夹在圣经中的发黄信纸,维系了我们整整十年的想象。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缓慢的完美想象。回想它,好象是一夜空幻的烟花。无声地熄灭。我想着,我也许从没有爱过他。我不知道爱是甚么。但就在那个夜晚,我意识到,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坚实可靠的东西。我们向对方惶恐不安的伸出了手,灵魂如风,却从指间无声地滑过。他送她回家。坚持送她到门口。那就进来坐坐吧。她打开门。满地的书,杂志,英文报纸,cd。一整个书架的书一直堆到屋顶。房间里的一面墙摆满暗色的木质相框,里面是放大的黑白照片。她在福建武夷拍的山谷的晨雾。海面上寂静的日出。乡间田野上的有鸟群飞过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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